文/叶少玲
仁者乐山,智者乐水。都说亲近自然,放足山水可以濯洗灵魂的尘垢,从而使人变得坚韧、豁达。我的成长则离不开故乡——小城政和——清山绿水的滋润。
初次邂逅故乡的念山,是某年的中秋节。那是一段特别糟糕的日子,在漫长的夏季里,遭遇了人生的种种打击,身心俱疲,觉得再也坚持不住这炎炎暑热,即将萎去。中秋的早晨,夜雨初停,脚下城市的钢筋水泥依然存留着烈日余威,头顶上却飘来了丝丝凉意,仿佛儿时蒲扇的气息。我决心外出追寻这股气息,于是独自驱车,漫无目的地顺山而行,不知不觉竟来到了念山。
彼时的念山养在深闺无人知,犹如一个姿态容貌沉鱼落雁般的少女,就那么自然纯粹地呈现于眼前。至今我仍深感庆幸,与它初次相逢是在这个安静的清晨里。小车在蜿蜒的小道上渐行渐高,似乎离天越来越近。路边梯田绵延不绝、细密婉转,从山脚往山顶层叠而上。梯田里金灿灿的稻叶翻滚出金色的波浪,似乎女娲心情不错,正在逗弄这片欢乐的海洋,洒下无数小碎石,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涟渏。美中不足就是有些地方已经收割了,袒露出土地丰腴的肌肤,不过这又有何大碍?与绵延的梯田相比,恰如眼角眉梢的一粒痣而已,只要走近了,就会发现稻穗真是沉甸甸呀,粒粒饱满丰硕,小小心脏瞬间就被丰收的喜悦填塞得满满的。一路清新空气扑面而来,微凉的风混合着泥土和稻谷的芳香,于呼吸间沁入心脾,顿时褪去了我身体里长久以来挥之不去的灼热。
渐至山顶,树林逐渐茂密起来,空气越发地湿润清凉,有一种云雾,不知该如何形容——像雾像雨又像风——在山林间氤氲成团,任性穿行。车子时而尽情追逐迷雾而去,时而又柳岸花明,前途豁然开朗。我想我大概入画了吧,是人在画中行,还是画在眼中印?登上山顶眺望,远山如黛,无边无际;脚下梯田则弯出一道道曼妙的曲线,衔山而上;半山腰寂静的山村,分不清是被炊烟还是云雾缭绕,如缥缈在蓬莱岛上的空中楼阁。远处苍茫,近处婀娜;梯田树林,黄绿相间;土墙黑瓦,掩映在云卷云舒处,这一切在大山的怀抱里竟无比和谐美妙。
走进山村,依旧是小扣柴扉久不开的宁静,不见人影,只闻犬吠。错落的农舍旁有一片高大茂密的古树林,林中掩映着一座龙福庙,在这儿倒是见到了几个捧着经纸悠闲念经的老妇。两三个黄髫小儿挤在一块,专心逗弄着地上的小昆虫,一突儿尖叫着四散逃开,须臾重又聚拢,自是玩得不亦悦乎。不知为什么看着这幅场景,我忽然想起了一首儿歌:从前山里有座庙,庙里有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。有一天,老和尚对小和尚说:从前山里有座庙……时光在这里似乎真的可以反复轮回了。
自那年中秋之后,念山的美就在我心中开成了一朵永不调零的花。不是常说,生活除了苟且,还要有诗和远方吗?其实诗和远方并非遥不可及,有时它就在身边,一座山的距离而已。无论生活琐事有多惊心动魄、烦恼撩人,来到这里,用心去触摸大自然的脉搏,汲取它沉稳的力量,一切都会随之缓慢下来。当心中的焦灼感逐渐消散,还有什么事我们不能从容面对呢?
感谢那场独行,让我这颗粗浅且浮躁的心自由地游走了一回,像走进了张爱玲小说中的磕睡窝一样,在呼吸间融化于天地之中,渐趋平静。